饭做好的时候,云纱去厨房端菜。

    春草局促问:“姑娘,我能不能就在厨房吃啊?”

    云纱看出她在杨白羽面前不自在,倒也没有勉强。

    毕竟尊卑有别的思想不是她三两句话就能改变的,她也没有这个大愿,时代自有其发展规律。

    春草在她面前放松是她们相处久了,她的行事风格她了解,可对于杨白羽来说,他就是身处这个时代的人,自然不可能一下子接受春草在他面前同他拥有平等的人格。

    她替杨白羽盛了一小碗饭,菜不多,是她早上买的,一碟凉拌黄瓜,一盘炒蒜薹和一盘土豆丝。

    土豆丝甚至是临时加上去的。

    平日她们两个人吃两个菜就够了。

    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。”

    云纱捧着碗坐下来,早就饿了,扒拉了一大口饭,边吃边问,“你平时喜欢吃什么?”

    杨白羽没有回答她的话,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米饭,对于桌上的三盘菜,偶尔只夹了一点土豆丝放进碗里。

    他安静吃东西的样子,让云纱想起了她朋友家养的一只猫。

    那只猫是只绝了育的母猫,脾气温和,吃猫粮时不像其他猫一样争抢,而是一粒一粒地衔进嘴里,吃完了才会吃下一粒。

    和朋友家另一只风卷残云的大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    而此刻,云纱低头看了眼只剩下一半的饭,不禁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杨白羽的对照组,他是那只母猫,她却成了那只大橘。

    这顿饭吃的很安静,云纱也没再说话,等她吃完了,她就将碗筷送去了厨房,过了会儿出来,见杨白羽细嚼慢咽地吃完了。

    他看向她,黑色的眼睛泛着光泽。

    “食不言。”

    云纱问:“味道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一般。”他评价道。

    这是实话,他纵然身子弱,有许多忌口,却也吃过数不清的美食。

    云纱收拾着桌子,嘀咕道:“请你吃饭还不知道说点好听的话。”

    杨白羽微仰下巴:“一般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。”

    云纱将碗垒在一起,托着碗底,抿唇看他,小小的白了他一眼,才回了厨房。

    下午日头越发烈,纵然在廊下,也热得很。

    蝉在树上疯狂地求偶,生怕浪费自己短暂的人生,吱哇的声音叫得人心里头略有些烦躁。

    云纱低头问:“送你回去?”

    “不要。”

    杨白羽靠在椅背上,轻轻阖上眼,“我要睡一会儿,不要打扰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这儿睡?”

    “我不热。”

    云纱见他的确没怎么出汗,便也随他去了。

    她自己则是抓紧时间将那些未来得及种下的菜苗都种下去。

    好在昨天下了大雨,土壤湿度还不错,不用她额外再将水浇得透透的。

    她同样用毛巾浸了井水,拧干盖在头上,蹲下身子用小铲子一点点翻着土,时不时打扰到几条蚯蚓兄台的美梦。

    她做起这样的事来也不能说熟练,理论知识要多于实践,对于是否能将菜种好,她信心实则并不充足。

    杨白羽安安静静地坐在廊下的阴影处,半垂着眼看她忙得自得其乐,多少感到有些奇怪。

    虽说她在云家时只是不怎么受宠的庶女,却也没有沦落到要自己种菜的程度,如何会无师自通这些事呢。

    且她的性子同他打听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,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,若非再三确认没有错,他甚至怀疑这场荒唐婚事的主角被调了包。

    说起来云纱于他,的确很有吸引力,她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,让他时而有种远在天边的感觉,一个转瞬再看,又觉得平平无奇。

    大约她是个有秘密的人,像她这样的人,猝不及防地闯入他无聊又漫长的人生,对他来说,似是黑白山水画中的异色。

    他决定,他要在选择终结生命之前,将她身上的秘密曝晒在太阳下。

    这像是场独属于他的探险游戏,新奇,刺激,还可能充满惊喜。

    少年,就需要这样的惊喜作为奔腾热血的源动力。

    云纱并不知道他脑子里在转什么九曲十八弯的中二想法,她栽了大半的菜苗,站起来活动了下酸不拉几的腰肢。

    春草忙完了厨房的事,也想过来帮她。

    她将食指竖在唇前,轻“嘘”了声。

    “他好像睡着了,小声点。”

    春草一脸紧张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云纱往杨白羽那边看了眼,阳光刺眼,她眯着眼瞧他在廊下的阴凉处歇着,头轻轻歪在一侧,双眸紧闭,瀑布般的乌发垂下来。

    与他醒着的时候相比,此刻倒是乖巧多了。

    她笑了下,与春草一起将剩下的菜苗都种完了。

    又去厨房洗了洗手,出来时,杨白羽仍然睡着。

    日头已经逐渐偏西,不再直射院中,反而一抹金色的阳光照进了廊下,丁达尔效应变得尤为明显,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灰尘像是旋转的星光,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浪漫。

    少年枕着阳光安静小憩的模样,像极了她曾经上网时随手保存的一张壁纸。

    也是一条长廊,廊下长着芭蕉叶,阳光透过碧绿的芭蕉叶间隙落在廊下人身上。

    廊下少年趴在石桌上睡着,桌上是弄乱的了棋盘,脚下还散落着几颗黑白棋子。

    一个清秀可爱的绿衣少女正在长廊的另一端探头笑看着他。

    云纱低头看了眼自己,白色中衣外罩着浅蓝色短衫,下面因为穿裙子不方便劳作故而换成了宽大的墨绿色长裤,种菜时她将两个裤脚都挽到了小腿,用绳子扎住了,此刻脚下和小腿都还有些干了的泥土。

    杨白羽是画中的少年,她却不是画中的少女。

    在这样的时代,她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。

    无论哪方面。

    许是阳光正好落在少年身上着实有些刺眼,少年睁开眼,那双黑曜石的眸子露了一半。

    在金色的阳光下,他原先白皙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肌肤莹了层光泽,好似一座白玉雕像掺杂了些金粉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?”他忽然问。

    云纱弯眼笑着:“因为你好看啊。”

    她的夸赞直白又真诚,让杨白羽眉梢那抹下意识的小得意没来得及掩藏。

    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,又恢复成淡定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哦。”他平静道。

    “这会儿太阳也不烈了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云纱活动了下身体,意图驱逐疲倦,“过会儿你娘大概就要回来了,要是让她知道你在我这里……”

    她没继续说。

    杨白羽抬眸:“那又怎样?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会怎样,我却要平白无故挨一顿说,我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呢?”云纱道,“何况我这人一向尊老爱幼,又不会吵架,一吵架就输,输了又气,气了又睡不着,睡不着就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发挥好,好想再来一遍,但下次跟人吵架,还是输。”

    杨白羽扬了扬嘴角,笑意散开。

    云纱挑眉:“你笑什么?我自揭短处你还笑,真是太没有同情心了。”

    杨白羽收起笑意,轻哼了声:“上次我说药喝多了,吃什么都苦,你也笑了,谁没有同情心啊?”

    云纱怔了怔,咂舌。

    “你还记仇?这都多久的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就昨晚!”少年有些动气。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云纱耸了耸肩。

    墨竹一路小跑着,气喘吁吁地停在了稻香院门前,先是朝杨白羽行了个礼,才朝云纱道:“姑娘,夫人回了,说请姑娘去一趟宁栖院。”

    云纱朝杨白羽抛了个眼神。

    “你看我说着了吧?我这就要去挨说了。”

    杨白羽冷着脸,对墨竹道:“我也去。”

    墨竹一怔。

    公子几乎从未主动去过宁栖院。

    如今忽然提出,是为了云姑娘?

    云纱问:“干嘛?你去替我撑腰啊?”

    杨白羽:“我去看你笑话。”

    云纱笑道:“小狗,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才小狗。”

    墨竹怔愣地看着自家公子与云纱斗嘴,好像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少年,那份阴郁冷淡的气息似是置于室外的冰,被太阳一照,就化成了一滩水,水纵然凉,却是柔和的。

    她说不出来这种变化,但她感觉得很明显。

    出于自己的考量,云纱道:“你不许去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不许就不许?”杨白羽侧过脸,高挺的鼻梁展现着十分优秀的曲线。

    “我偏要去。”

    云纱摆摆手,似无奈:“欸行,你去吧去吧去吧,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故意找借口,说是去看我笑话,其实就是关心我。”

    “不去了!”

    杨白羽冷声,朝墨竹抬了抬嗓音,“送我回去。”

    墨竹没反应过来:“去宁栖院?”

    “扶光院!”少年咬牙。

    墨竹忙应声跑过来推着他离开,出院门时,杨白羽侧眸瞥了眼,似乎见到少女立于阳光下,脸上挂着抹一闪而逝的得逞笑意。

    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曲了曲……

    仿佛哪里不太对,他是不是上套了?

    目送二人走了,云纱转身回了屋子。

    “春草,帮我打盆水来,我换个衣服洗个脸。”

    春草欸了声,从里屋跑出来:“姑娘这会子换衣服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杨夫人要我去一趟呢,总不能太失礼。”

    见春草有些担心,云纱眨眼一笑。

    “招财猫来过,所以这次是去发财的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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